盛可以长篇小说《息壤》:发自己的言 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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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长篇小说《息壤》:发自己的言 走自己的路
盛可以长篇小说《息壤》

生活的多样性,正在从城市走向乡村。越来越多的女性接纳自己的身体,正视自己的欲望,她们尊重自己,珍视自己的女性特质,就是要发自己的言,走自己的路,让初秀自己有能力认识和承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在盛可以的小说《息壤》中,初家的16岁少女初秀走在回乡的路上,落霞的柔光打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迎面吹来的晚风裹出她怀了孕的肚子。确然,她还没有结婚,也不打算结婚。她只是在参加街舞比赛时,跟一个舞美灯光师迅速而短暂地好过,等到肚子像个西瓜一样鼓起来的时候,初秀不知该怎么办了。她回家来,就是想要解决发生在自己身体里的这个问题。

初秀觉得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她若无其事地回来了。然而,兰溪镇槐花堤的人们在第一时间参与了进来,带着集体的古老记忆肃穆指出,现在社会变通了,但也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赶紧结婚把孩子生下来,要么立刻打掉。初秀觉得这些乡邻过于热心自己的事了,她笑眯眯地安慰他们紧绷的神经,嫁人和堕胎都不是她的选项,“总会有个妥当安排的”。人们在初秀的脸上,没有跟踪到任何的惊惧和羞耻,不免有些恼怒:倒是要看看你们初家的那几个姑奶奶怎么帮你“妥当”。

初秀的父亲是初家惟一的男人,他的5个姐姐都是母亲温暖的子宫等他而来的先行练习。可惜的是,这位顶着续香火使命赶来的父亲,却是个智商完全不在线的白痴。因此,初秀能商量的家人,就是那5位天南海北闯荡生活的姑姑。看着这凸挺的肚子,她们想到了自己身体的历史,在这单属于女人的时刻,她们整齐统一地恢复到一个女人的身份,现身说法。她们都是女人,她们每一个人的小腹里都踞坐着一个子宫,而且,每一个人也都窝藏着一个关于子宫的隐秘故事。

初云的少女时代,也遭遇过初秀这个未婚先孕的情形,她当年被母亲斥责辱骂后,就缠紧了肚子匆匆出嫁。生了两个孩子后的初云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跑到北京想做复通输卵管的手术,为自己爱的人生个孩子,子宫在她看来,是情感的落脚地,要生个娃才算踏实。类似的看法初冰也有,她在广州被一个电工的赝品爱情哄骗,首先想到的也是用生娃来存留爱情的温度,她偷偷去医院摘取节育环,却发生意外,整个子宫都切除了。从此初冰觉得自己空掉了,变得不再是个女人。初雪一路打拼,独立要强,却也难逃身为女人的劫数: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男女关系的利益质地,不会轻易陷入,却偏偏爱上一个有妇之夫,而且还怀了孕。结果对方非常果决地给她一个手势,打掉。考虑到工作还有前路,初雪自尊地清除掉了那个生长在子宫里的“问题”,那个在仪器显示屏上的小黑点。初玉靠着读书实现了命运的转折,她是这个家族里最末来的女孩,却也是最被照看的女孩。初玉永远记住了自己大姐刚做完结扎手术时虚弱地平躺着,手臂里还有一个婴儿要吃奶的情形。这个印象让后来从医的初玉对于生孩子产生了恐惧和厌恶,看着女人身体里面的这个梨状器官,她知道它的医学名称是子宫,更认定它的心理学名称是原罪,女人的原罪,女人所有的麻烦都来自于这个部件,这话像握在她手里的手术刀一样凛凛泛着冷光。

所以,初秀,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小说《息壤》通过初家三代8位女性的命运境况,想要说的正是这一句:子宫虽然生长在女性的身体里,但生育这件事,从来就不是女性自己的事。它可能被框范在有约束力的法律中。无论任何人,都将生活在一个由各种法律规约宗教情感以及社会文化心理交织的密网中,因此,生育这件事被规约也就不必讶异。更何况,生育从来也不仅仅是一个生产孕育的妇产科事件。它从涉及两性关系开始,由此递推,涉及家庭建设、家族的地位、人口红利以及社会财富等更深层的政治经济关系。但问题在于,在所有这些被研究和量化的诸多关系中,女人具体的面目却变得模糊,女人缩略为一个子宫的存在,或者首先就是一个可以生养的子宫的携带者,一块能量的潜发地,被社会的运转体系所接纳。她们的疼痛无奈、喜悦满足都被那些模型原理和数字表格忽略了,一并忽略的,还有无形缠绕在每一个女性背后的每一年的现实境遇。

在《息壤》中,初秀的现实处境和内心诉求,她的眼泪和渴望被一一呈现。作家通过笔下人物想要讨论的,正是这样一个最原初的问题:生育这件事,女性有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这是所有问题的开端、源发地。

那个已经鼓胀起来的肚子,究竟是不是初秀自己的事?当然首先是她自己的事,生产还是不生产都需要付出代价,如果从这个链条上考察的话,没有人再有资格出来说,这不是初秀的事。但是,一个16岁的少女,她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所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必须还是选择。这涉及选择的能力以及选择后果的承担问题。如果从这个逻辑关系上讲,初秀的事情又绝非她一个人的事情。她的姑姑初云、初雪、初冰都曾做出过自己的决定,但那里面包含着太多的蒙昧、无奈、心酸,那里面包裹的是结冰的眼泪,因为社会没有给出太多选项,甚至可以说没有给出生育行为本身更多的生存空间,貌似给到女性本身的选择权,其实已经多半剩下一个虚浮的外壳。

这似乎就是冰冷的现实,让人无望。这也基本算是和盛可以小说一贯的凛冽气质合辙的。但在小说的收尾处,那个对生育一向拒斥的医生初玉怀孕了,而且她选择要生下来这个宝宝,并惊奇地感受着孕产带给自己的柔软和喜悦。可以说,这是小说里的玫瑰了,明艳动人。小说里有这样一个情节,初秀跟初玉说,“16岁谈了次恋爱,做了一次引产,这就是我”,“自己不看轻自己,别人怎样无所谓”。初玉意识到初秀其实跟自己非常相像。她们都是初家女性的异类,但却是这个时代全新女性的代言者。作者如此安排,意在展示人们开始接纳多样的生活方式、多样的婚育选择和模式。生活的多样性,正在从城市走向乡村。越来越多的女性接纳自己的身体,正视自己的欲望,她们尊重自己,珍视自己的女性特质,就是要发自己的言,走自己的路,让初秀自己有能力认识和承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文艺报- 李之米 )

正文完
 
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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